尤不休闭着眼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里,即使此刻外头正刮着狂风下着暴雨,还伴随着闪电雷鸣,他也一动不动,彷佛老僧入定。 但与他同坐在马车里的随行小厮可就没有自家主子那般镇定,他神色紧张,心惊肉跳,两手合十对着虚空,嘴里喃喃的念念有辞—— “天上的神明、佛祖、菩萨,求祢们保佑咱们这一路上平平安安无灾无难,可别出事……要是能平安回到繁城,小的一定到城里的几座寺庙还愿……求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咱们……” 刚祈求完,轰地一声,天上打了个响雷,把他吓得跳起来,抱着头惊叫一声,“啊——” 尤不休睁开眼呵斥他一声,“你鬼叫什么,不过打个雷也吓成这般!” 孙翔委屈的闭上嘴,幽怨的瞟了自家四爷一眼,换了平常,他自是不怕,可如今是同四爷坐在一辆马车里,他怎能不怕,万一那雷不长眼,错劈到他身上可怎么办…… 四爷“天赋异禀”,自小霉星高照,走路踩狗屎,骑马被马摔,赏花被蜂螫,游湖翻船,喝菜汤被骨头噎到,夜里睡觉被倒塌的横梁压伤,人在家中坐,也能被天外飞石砸伤……说起四爷自小到大遇到的霉事,那真是十天十夜也说不完。 主子运气背,他们这些跟在身边侍候的小厮自然也跟着倒霉。 就像半个多月前,主子出门谈一桩生意,那天半途遇上一头不知哪来的狂牛,发疯似的撞翻了马车,四爷只受了点轻伤,却苦了当天驾车的马夫和那天跟着四爷出门的李朝,他们一个断了胳臂,一个摔断了腿。 再上个月,主子去青楼与人谈另一桩买卖,结果遇上官差在追捕通缉要犯,官差与那通缉犯在青楼里打起来,众人连忙闪避,随行的丁勇护着四爷也避让到一旁,岂料,其中一名官差手里的刀竟被那通缉犯一脚给踹飞,就那么直直的朝着四爷飞去。 身为护卫的丁勇,见四爷有危险,自是要出手相救,一向武艺高强的丁勇,那天也不知怎地竟失手了,那刀就那么插在丁勇的胸口上,中刀的他到现下都还在府里养伤,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。 尤家主子们待下人一向宽厚,给的薪俸和赏银也多,不少繁城的百姓都想进尤家做事,可没人想被分派在四爷身边。 四爷身边侍候的下人来来去去起码也换了上百个之多,都是因为受不了这些倒霉事而求去的。 他是外地来的,在三、四个月前进了尤府,才得知这事,想起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,真真是一把辛酸泪,要不是冲着那些薪俸,他早不干了。 听见天上又劈了个响雷,他吓得瑟缩成一团,他家就他一个男丁,要是他出了事,他爹娘可怎么办,想到这里,十五岁的孙翔忍不住哭了出来。 “呜呜,四爷,小的还没有娶妻生子,不想死!” 尤不休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,“放心,你死不了的。”他虽然霉星高照,除了自个儿倒霉,也常连累身边的下人,但是至今为止还没人因此丧命。 这大雷雨是半个时辰前开始下的,他这回出门没带太多人,除了孙翔,只带了与他一块长大的护卫马群。 原本是由孙翔驾着马车,但半个时辰前下起了雷雨,孙翔被雷声惊吓到,便改由马群驾车。 现下没处可避雨,马群一路赶着马车,想在入夜前赶到常阳县。 尤不休话才说完,轰隆隆的,天上又接连炸起了几声霹雷。 也不知是不是雷声惊吓到了前头拉车的两匹马,原本顶着风雨,走得虽有些颠簸,但还算平稳的马车,突然间狂奔起来。 孙翔被摔到椅子下,就连尤不休也在猝不及防之下,整个人歪跌在椅榻上。 被疾驰的马车摔得整个人在车里滚过来滚过去的孙翔,脸色发白的迭声惨叫。 “啊啊啊——”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跟着四爷出门了,这才出门两天,就发生这种事,也不知道他这条小命还能不能留着回去见爹娘。 重风县尚武风气浓厚,城中武馆林立,大大小小的武馆,至少有二、三十间以上,其中最知名的有四处,就是被称为风火山林的风扬武馆、火狮武馆、镇山武馆和凤林武馆。 大运王朝的将领,十个起码有五、六个要么是重风县人,要么就是曾在重风县的武馆里习过武,而重风县的百姓,不分男女,多多少少都能耍上一两套拳。 此时凤林武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,几个姑娘聚在一块,吱吱喳喳的讨论着被钱来宝拿出来的那件喜服。 钱来宝轻抚着这件在七年前就准备好的喜服,心中暗自祈祷着,希望这回她能穿上这件喜服,顺利出嫁。 她倒也不怕一辈子嫁不出去孤老一生,横竖她上头还有三个哥哥,几个兄长一向疼她,她留在钱家一辈子也不成问题,可她要再嫁不出去,娘可要急疯了。 “哎,表姊,你这喜服的样子旧了,现下不时兴这种款式的。”十六岁的方红珠瞅着那喜服说道,她明年要出阁,喜服前几日已绣好,样式可比表姊这件新颖多了。 “就是啊,这都是七年前的喜服了,颜色也有些退了,不如让奶奶找人再给姑姑绣一件吧。”十五岁的钱如云也觉得这喜服没表姑那件好看。 “是呀是呀,姑姑再做一件吧,这件喜服自做好后,姑姑议了七次亲都没能嫁成,太不吉利了。”十三岁的钱如熏也在一旁附和道,接着她突然眼睛一瞪,指着喜服一角噫了一声,“你们瞧,这喜服上竟藏了朵黑色的花儿,姑姑议亲这么多次都嫁不出去,会不会就是被这黑花给诅咒了?”喜服为了增添喜气,不会有人在上头绣上黑色的花。 “那黑花在哪?”听见侄女的话,钱来宝好奇地看向喜服的裙摆。 其他人也凑了过来,但那裙摆上绣满了红紫黄橙绿各色的花朵,几人一时之间竟也没瞧出哪里有黑色的花。 钱如熏指向角落里,藏在三朵花间,小指大小的图象,“就在这儿啊。” 钱来宝看了眼疑惑的道:“这是花吗?我还以为是石头呢。” 方红珠拿起喜服,瞇着眼仔细瞧了瞧说道:“我猜那绣娘原本应当是想绣朵花,八成是没绣好,为了遮掩,索性就用黑色的绣线把它绣成了块石头,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,如熏的眼力可真好。” “那可不,我这双眼可是火眼金睛。”钱如熏骄傲的抬了抬下颚。 钱来宝想起自己先前议了七次亲都嫁不出去,到如今都二十二岁大龄,这次议亲是第八次了,为了不再横生意外,她拿起剪子,想把那朵不祥的黑花给挖掉,再补上一块布来遮掩。 钱如云见状说道:“姑姑,这嫁衣就不要了吧,咱们找人再做一件就是。” 方红珠也附和,“横竖时间还来得及,我找帮我绣嫁衣的那个绣娘帮你绣,这回一定让表姊风风光光出嫁。” “那万一姑姑这回再嫁不出去怎么办?”年纪最小的钱如熏一时口没遮拦地月兑口而出。 凤林武馆馆主钱永时夫妻共生了三子一女,老大钱进今年三十一岁,娶妻杨氏生了一子一女;老二钱安二十七岁,娶妻张氏生了一女;老三钱镇二十四岁,娶妻姚氏,尚未育有子女。 钱来宝是钱氏夫妻最小的女儿,十五岁就为她议了一门亲事,对方是她一位远房表哥,他在十年前曾来凤林武馆习武。 钱来宝十四岁时情窦初开,心仪那位模样英俊的表哥,对方也对她表露情意,钱氏夫妻见小两口彼此有情,遂在翌年定下这门亲事。 不料婚事定下不久,男方还来不及禀告父母,便收到他母亲突然病逝的消息,他回乡奔丧前,让她等他回来。 他这一走三个月,就在她满心期待的盼着这位表哥回来时,却传来对方已在丧期百日内,另娶他人为妻。 得知此事,钱来宝又怒又伤心,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头一回议亲就没好结果,接下来几次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,婚途坎坷,每回议亲后都出了事,让钱来宝至今仍待字闺中,犹未出嫁。 直到前不久,钱家再为她议了这第八次亲。 钱如熏这话一说出来,钱如云想要阻止堂妹已来不及。 而方红珠没注意到钱来宝脸色微变,瞅见摆在桌上的一盘菜肉包子,没有多想便道:“表姊这回要是再嫁不出去,不如就拿包子砸吧,砸到哪个就嫁给哪个为妻,也用不着麻烦的再议什么亲了。” 话一出口,方红珠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,恨不得打自个儿几巴掌,她这是脑袋被驴给踢了吗? 竟然说出这种话来,正想解释什么,一个虎头虎脑,约莫十岁左右的小胖子从外头跑了进来,一边跑一边喊着—— “姑姑不好了,你要嫁的那蔡文德竟然是朝廷通缉要犯,不久前被官差给逮进大牢了。” “什么?!”钱来宝被这噩耗给惊得拿在手里的剪子没握稳,掉了下去,砸到站在一旁的钱如熏脚上。 “啊——”她痛得惨嚎一声。 这晚凤林武馆后宅的一处厢房里,钱永时的夫人从恶梦中惊醒过来,哭着将睡在枕边的丈夫给捶醒。 被自家夫人打醒的钱永时,见平时泼辣的妻子此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,素来宠妻的他连忙将她搂进怀里,温声问着,“怎么了,作恶梦啦?” “我梦见咱们女儿一直到白发苍苍,牙齿都掉光了,还没嫁出去!”孟海菁抽泣的依偎在丈夫怀里,“你说咱们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呐,她那么善良的一个姑娘,为何婚途如此坎坷?” “说不得前几次那些都不是她的良配,更好的在后头等着她呐。”钱永时哄着妻子。 “那你说那更好的在哪里,你去把他找出来,咱们来宝都二十二岁了,再不出嫁,都要变老姑婆了。”她可怜的女儿,明明那么好的一个姑娘,怎么就是嫁不出去。 钱永时耐着性子,温言软语的安抚爱妻,“好好,要找也要等天亮,明儿个我就去找。天还没亮,咱们再睡会儿。” 女儿迟迟无法嫁出去,他心里也急,但这事急也没用,也不能因为着急,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将女儿给嫁出去,万一所托非人,反倒害了她一生。 孟海菁被丈夫哄得情绪渐渐平缓下来,靠在丈夫怀里轻声抱怨着,“你说来宝怎么就没学到我这好本事呢,自个儿去勾搭一个好丈夫回来。” 她自小无父无母,是被师父养大,十五岁那年离开师门,闯荡江湖,十七岁初次见到钱永时,便对他一见钟情。 花了几天勾搭到手之后,两人就在一处荒野,指天为誓,结下白首之约,成了夫妻。 婚后丈夫一直宠着她纵着她,让她更加觉得当年自个儿慧眼挑上他,真是此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,这些年来唯一的遗憾便是,女儿至今还嫁不出去。 她接着心忖,说不得就是因为她这生过得太顺遂了,夫贤子孝,所以老天爷看不过去,这才让女儿至今没能得到一个好姻缘。 钱永时轻哄着妻子,“来宝性子直善,我相信老天爷自会替她安排一个适合她的姻缘,你就别操心了,睡吧。” 大运王朝民风开放,并不像前朝那般要求女子守贞守节,女子也不会被拘于闺阁之中,街道上常见女子结伴出游,这几年来尤其时兴女扮男装,常见有女子穿着男子袍服。 钱来宝第八回议亲又嫁不成,对方是朝廷通缉要犯,为了躲避官府追缉,在三年前改名易姓,逃到重风县来。 在得知他所犯下的罪竟是弑兄辱嫂,钱家自不会让宝贝女儿嫁给这样的人,钱来宝也只见过对方一面,还不至于到非君不嫁的地步,然而心情沮丧是免不了,这日在侄儿、侄女和表妹的陪伴下出来散心。 几人一路逛着,正值午时,便进了一家饭馆用饭,一楼坐满了人,他们被小二领到二楼一处窗边。 钱来宝意兴阑珊的默默喝着茶水,见她这般,方红珠几人说着些好玩的事想逗她开心。 “我听说城外有人开了家爱宠园,里头养着各种毛色的猫狗,一只比一只还逗趣可爱。”方红珠一直想养只猫,偏她娘惧猫如虎,死活不让她养。 “听说商行则养的那条大斑狗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。”商行则是风扬武馆馆主的三子,此人性子张扬,身手极好,常上各家武馆找人比武。 钱如云曾一度倾心于他,后来发现他就是一个武痴,眼里除了武瞧不见其他的,半点风情都不懂,也就歇了对他的心思。 她今年已十五,本来爹娘要帮她议亲,但姑姑尚未出嫁,她的婚事也就先按了下来。 钱如熏闻言眼睛一亮,说道:“要不吃完饭咱们去瞧瞧?” “去吧去吧,姑姑,我也想去挑只大狗回来养。”十岁大的小胖子钱涛挽着钱来宝的手也嚷着想去。 见他们几人全都看向她,五人里她年纪最长,钱来宝也不想扫他们的兴,点了点头。 “那咱们吃饱就回武馆骑马过去。”方红珠兴匆匆道。 方红珠的母亲是钱永时的妹妹,嫁给城里一个书生,两家住得不远,她打小便与表姊、表哥一块长大,不仅在武馆里跟着他们习武,也学了骑马。 几人都喜欢那些毛茸茸、模样可爱的小动物,一提起要去爱宠园的事,便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。 就连心情低落的钱来宝情绪也好转了些,搭了几句话。 饭后,小二送上来一盘豆沙包子,瞧见那包子,钱如熏想也不想的月兑口道:“表姑那天不是说姑姑若是再嫁不出去,不如就拿包子来砸,砸到谁就嫁给谁吗?” 见她又口没遮拦,哪壶不开提哪壶,钱如云骂了她一句,“如熏,你怎么光长个子,不长脑子。” “胡说,我不仅长个子也有长脑子。”钱如熏抗议道。 钱涛不明原由,听了钱如熏的话觉得有趣,起哄的瞅向自家姑姑,“这主意好,姑姑你不如就拿包子砸吧,砸到谁,我就帮你拖回去当你的夫君。” 钱如云刚想出声呵斥弟弟,却见钱来宝瞅着那盘包子,也不知是想到什么,眉头都皱了起来,她赶紧说道:“包子是拿来吃的,哪能拿来砸人,快吃快吃,吃完了咱们回去骑马。”说完她拿了枚包子塞给钱来宝。 钱来宝想起自个儿婚途如此坎坷,这辈子也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,一时之间有些意气难平,抬手就将手里的包子朝窗外扔了出去。 下一瞬,只听见底下传来一声—— “啊,有人昏倒了!” 她探头一看,发现她扔出去的那枚包子就落在那昏倒的男人身边,她瞠目结舌的张着嘴,那人该不会是被她的包子给砸昏的吧? 钱涛也凑到窗边来看,瞧见了那昏过去的人和她扔出去的包子,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着那人,大着嗓门叫道:“啊,那人被姑姑扔的包子给砸晕了!” 他这一叫,底下的人自然也听见了,有人捡起那包子,想瞅瞅里头包着什么竟能砸晕人,结果掰开一看,只是寻常的豆沙馅。 有人抬头一看,认出钱来宝,“是凤林武馆的四姑娘。” “原来是四姑娘,想不到她的内劲竟练到这种程度,只用区区一枚包子就将人砸昏过去。” “听说这四姑娘的身手不逊于她的三个哥哥。” “可不是,那钱夫人将一身本领都传给了这个女儿,听说就连商行则也曾挑战过她,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。” 重风县尚武,对钱来宝以包子砸昏人之事纷纷表达赞扬钦佩之意,一时之间竟没人理会那昏倒在地的受害者。 瞅见那枚白胖胖的“凶器”被众人拿在手里传阅,即使钱来宝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用一枚包子就将人砸昏的本事,但看着那还倒在地上不起的人,她不得不下楼,将人带去医馆。 钱来宝在医馆里等着大夫为那男子诊治。 发生这种事,也去不成爱宠园了,她让钱如熏带着钱涛先回武馆去。 回去后,见到了奶奶,钱涛与钱如熏兴匆匆的将自家姑姑是如何“神勇”的用一枚包子就砸晕一名男子的事,告诉自家奶奶。 “奶奶、奶奶,我怎么都不知道原来姑姑竟然深藏不露,内力强到这种地步。”说完,钱涛一脸钦佩的表情。 “怎么可能,你们是不是瞧错了?”穿着一袭暗红色衫裙的孟海菁,对女儿的身手有几斤几两重一清二楚,压根不相信女儿有这种本事。 孟海菁虽已年近五十,但她风韵犹存,面貌妩媚美艳,一身武功丝毫不亚于丈夫。 与妩媚、充满美人味的外貌相反,她性子泼辣霸道又护短,在得知女儿第八次议亲仍嫁不出去,她昨儿个就冲到县牢里,将那弑兄辱嫂的混蛋揍了一顿,然后再跑去媒婆家,劈碎了她家的桌椅,狠狠痛骂了对方一顿。 “我让你找的是身家清白、老实可靠的人,瞧瞧你这婆子给我找了个什么人,那混蛋犯下这种杀人大罪,要不是被抓了,这岂不是误了我宝贝闺女一生。” 那媒婆吓得低声下气的赔罪道歉,不仅退了媒人钱,还赔上一笔银子,这才终于送走盛怒中的孟海菁。 “没看错,姑姑她真的只扔了枚包子,就把人砸昏了。”钱涛信誓旦旦的表示。 一旁的钱如熏也附和道:“没错。” 孟海菁还是不信女儿能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,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,她仔细再问:“这好端端的,你们姑姑为何要拿那包子砸人?” 钱涛抢在堂姊前口快的说:“因为姑姑一直嫁不出去,先前在饭馆时一时想不开,就决定拿包子当绣球来砸,说砸到谁就嫁给谁,谁知道她这一丢,就用包子把人给砸晕了。”这小胖子十分有说书人的潜质,绘声绘影将先前在饭馆里发生的事,加油添醋的告诉自家祖母。 “有这种事?”孟海菁皱起柳眉。 钱如熏觉得堂弟说的话有些夸大,想解释一下,但她来不及说什么,便听奶奶问了那医馆在什么地方,钱涛回答后,一阵风过,已不见奶奶的身影。 “没什么大碍,他似是受了寒,有些虚弱,才会晕厥过去,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清醒。” 听了坐堂大夫的话后,钱来宝与表妹方红珠和侄女钱如云,一块留在医馆等那男子清醒过来。 三人围在床榻旁,瞅着那男子的面容看。 “表姊,这男子生得真俊俏,那眉毛像画出来似的,那张嘴比姑娘抹的胭脂还红。”方红珠目不转瞬的盯着他那张脸瞧。 她已议亲,明年就要出阁,所以看归看,对此人倒也没生出什么心思。 钱如云则说道:“我瞧他一定是读书人,脸色才会这么苍白,一看就知道一定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,风一吹就倒,怪不得姑姑不过扔了枚包子,就把他砸昏了。”她觉得这人生得是好看,可她欣赏的是英武不凡的男子,不喜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。 钱来宝也觉得此人生得十分俊美,是她生平仅见,比起城里有重风县第一美男子之称的火狮武馆的杜世珑还好看几分,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。 方红珠想起一件事,一时忍不住莞尔道:“先前我说表姊要是再嫁不出去,就拿包子来砸,砸到谁就嫁给谁。不想这么巧就让他被表姊给砸中,要是这人还没成亲,表姊不如嫁给他好了。”她觉得这人长得好,看着起码赏心悦目。 她这话才刚说完,发现那人睫羽微微颤动了下,似是快要苏醒了。 钱来宝张口正想说什么,就瞥见自家娘亲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。 一进来,见到她们三人围在一张床榻旁,孟海菁快步来到床榻前,看清那男子的模样,她暗暗点头,心忖以对方这副样貌,倒是配得上她的宝贝闺女。 “来宝,这就是被你砸到的人吗?” “嗯。”钱来宝颔首,她的容貌有几分肖似母亲,五官秀美,性子却不像母亲那般泼辣。 “眼光还不差。”孟海菁称赞了女儿一句。 她话甫说完,就见那男子徐徐睁开了眼,觑见面前杵着几个陌生的女子,疑惑的出声,“不知几位是……” “你醒了正好,择日不如撞日,就今天吧。”孟海菁话完,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,将他从床榻上拖了下来,直接拽着就往外走。 尤不休的脚在马车落水后扭伤了,被她这么一拖,受伤的脚刺疼了起来,他气恼的想扳开她的手。 “这位夫人你做什么?快放手!” 前两日他所乘的马车,突然在雷雨中狂奔,最后拉车的马儿约莫是力气用尽,一头栽倒在一处河边。 马车整个摔进了河水里,他从车里将吓得腿软爬不出来的孙翔给拖出来后,来不及上岸,就被湍急的河水给冲走。 等他醒来,已被人救起,他向救了他的那人道了谢,今日准备要去车马行雇辆马车前往临川城。 他与孙翔和马群失散,一时之间也不知要上哪找他们,因此决定先去此行的目的地临川,说不得孙翔和马群也会上那找他。 正当他走在路上时,猝不及防间,被天外飞来一物给砸到,这种事自小到大也没少发生,他原本并不以为意,不想,他都还来不及看清那砸到他的是何物,当下只觉得两眼一黑,就这么厥了过去。 一醒来,就被这蛮横的女人无礼的对待,不过他察觉到这人似是对他并无恶意,因此虽有些不悦,倒也没多着急。 “你既然被我女儿砸到了,就认命吧。”孟海菁没松手,此时她已认定此人是女儿所挑中的如意郎君,一心只想着带他回去同女儿拜堂完婚。 这些年来她准备嫁女儿准备了八次,还无法把女儿嫁出去,她都快要疯魔了,这会儿难得女儿自个儿挑了个人,为免夜长梦多,再横生意外,她决定今儿个就让他们拜堂完婚。 想起一件事,她连忙问他,“小子,你成亲没?” 要是已有妻室,纵使女儿再中意他,也不能嫁给他,他们钱家的女儿可不能屈居为妾。 尤不休正惊讶孟海菁的手劲竟如此强,让他挣月兑不开,只能受制于她,因此一时无暇多想,出声回答,“尚未。” “很好。”孟海菁绽开笑容,想起一事她再问:“对了,你可有杀过人犯过案?” “没有。请夫人快放了在下。”尤不休严肃的要求道。 孟海菁没理会他,在得知此人一来没娶妻,二来没杀过人犯过案她放心了,急着想将人给带回去,见女儿还没赶上来,她回头吼了句,“来宝,你们还磨蹭什么,还不快跟上!” 钱来宝听了母亲的呼唤,下意识愣愣的回了句,“哦。”与钱如云和方红珠相觑一眼,疑惑着不知母亲究竟想做什么。 尤不休沉下脸,想弄清楚这妇人究竟要做什么,“这位夫人,你我素不相识,究竟要带在下去何处?” 孟海菁回答他,“去凤林武馆,现下你不认识咱们没关系,晚点就能认识了。”想起今天就能把女儿嫁出去,她不由心头发热,数年的心愿终于要得偿,她加快脚步,想把这个女儿亲自挑到的女婿,带回去给自家丈夫瞧瞧。 她是江湖儿女,素来不拘小节,觉得男女之间只要你情我愿,指天立誓就能结为夫妇,当年她与丈夫也是这般。 没想到婚后与丈夫回到重风县,接掌钱家的凤林武馆之后,丈夫却变得迂腐起来,非要讲什么三媒六聘,害女儿的终身大事耽误到现在。 发现自己挣月兑不开她的箝制,尤不休也不再浪费力气,打算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。 在回到凤林武馆前,孟海菁留意到他拖着一条腿,走路一跛一跛的,“噫,你竟然是个瘸子!” 尤不休来不及开口澄清他只是扭伤了脚加上点皮肉伤,就听她自言自语接着说:“罢了,就算是瘸子也没关系,至少那张脸还能看。” 而此时落在后头的钱来宝,因纳闷自家娘亲这般急吼吼的揪着那人要做什么,与表妹和侄女一边狐疑的猜测着,脚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—— “奶奶怎么一来,不由分说就抓着那人?”钱如云对自家祖母的行径满头雾水。 方红珠琢磨着说:“适才舅母一来就让那人认命,又急着带他回武馆,难不成……”她说到这儿便打住话。 听她话只说了一半,钱如云好奇的追问,“难不成怎么样?” 方红珠猜测,“舅母会过来,定是如熏和小涛他们回去后,将表姊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的事告诉她,舅母会不会是以为这人是故意装晕,所以适才一来,见了人才不由分说就将人给揪下榻,打算将他带回武馆去教训一顿?” 钱来宝摇首道:“我娘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做。” 钱如云与方红珠默默互觑一眼,这话也只有姑姑(表姊)才说得出来。 重风县人都知道,凤林武馆的馆主夫人素来泼辣霸道,我行我素,偌大的凤林武馆即使得罪馆主钱永时都无妨,但若是惹到了馆主夫人孟海菁,那可是吃不完兜着走。 “那姑姑觉得奶奶为何要将那人给抓回武馆?”钱如云问她。 “也许……娘是觉得我将人砸昏,所以想带他回去吃顿饭,给他补补身子?”她是将心比心,觉得那男子身子太虚,才会一砸就晕,实在该好好补补才是。 方红珠与钱如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两人都觉得她这理由是最不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