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地间既定的命运轨迹,拥有无上至高的力量,使人再怎么挣扎回避,最后仍无可奈何的朝同一原点汇集。 夜空掌握命数的星宿,此时不甘寂寞的泄露出天机,比黑暗还要黑暗的“惊邪之象”在夜空中隐藏的更晦暗难明,但每一世代总有规则中的例外,能洞察万物莫测的祸福吉凶。 在武林最高峰的“神居山”,一个身穿银灰奇异质料衣服的人影,发出沉重的叹息,转瞬间便随着云散月现而消失无踪。 望若不可侵犯的峻险高山,尖厉寒风如往常般凛冽,似利箭般刺穿冀求温暖的人心,却丝毫冻不住那如泉涌般的鲜血。 伤痕累累的巩天放,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,极其特别的婴儿,即使在这恶劣的情况下,仍然露出微笑,丝毫不啼哭,亦是这纯真的笑容,使他有勇气背叛武林未来的恶梦,诡异无敌的“惊日皇帝”。 过去的对错在刹那间潮水般涌现在记忆中,眼中透出朦胧的神色,如今却只是无意义的顽童戏耍。 呼啸的冷风突然止息,强烈的压迫从四周拢聚过来,巩天放从回想的迷惘中惊醒,眼中精光闪射,旋又敛去,迅速把小孩绑在背上,准备面对叛逃以来最具威胁的追杀者,皇帝座下的四神之首,最忠心的“轮舞龙”应振羽。 在月余的时间中,巩天放一直藉着地势的掩护、诡变无常的隐匿路径,摆脱追踪的人马,但小孩总是要进食,在山上的一处猎户家中休息时,终被亦是位居四神之一的顶级高手,“虎计秀才”寇枢奇追上。 虽成功突围而去,却受了寇枢奇一记“食子拳”,现在又被应振羽掌握住行踪,难道天意竟是要他毕命于此。 应振羽纤瘦的身形,在月色的照映下更显飘逸潇洒,无息无声的步伐,顺着地势的自然起伏,如烟缓慢却又在不知觉中,已经蔓延至身旁,与巩天放之间的十丈距离,在瞬息之间便消失了。 巩天放心中沉静如不波井水,身为四神之一的“藏武天甲”,早已经历过各种突破极限的修行,在决战生死前,保持镇静已如呼吸般自然。 应振羽非常的年轻,白净俊秀的脸,像个手无缚鸡力的文弱书生,看似多情的双眼却透出摄人心魄的寒芒,使人感到其坚毅的绝强意志,配戴在腰间的龙筋鞭,名之“逆麟”,发出幽暗的光辉,尽展其独特的丰采。 不符合年龄的低沉声音带着无尽沧桑,应振羽缓缓的道:“皇帝的‘诛神计画’是不容被破坏的,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,值得牺牲生命吗?” 巩天放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,仰天大笑道:“牺牲我一条命若能让无数人免遭皇帝的迫害,也可稍稍弥补我以前为虎作伥的罪孽了。” 应振羽望着巩天放,沉默了一下,接着露出悲怜的眼神,自语道:“救那孩子亦是为虎作伥啊……” 陡然右手握上腰间逆麟,不再多说废话,向后一挪身形,凌空顺势甩出逆麟,鞭子向地面急射,然后顺着一道弧线上升,往巩天放的左脚卷去,破风声大的异乎寻常,随着每寸距离的逼近,鞭尖都产生些许的晃动,令人摸不着真正的攻击目标。 巩天放心知肚明,若在正常状态下对付应振羽,也没把握能赢,而身上才刚受了一记重拳,真气涣散欲失,要过此关难比登天。 背上的孩子或许就是最重要的关键。 在鞭子缠上脚前,巩天放毅然跃向空中,藉着体内真气的逆向碰撞,往应振羽的位置横移过去,想以接近战封杀长鞭的优势。 真气从手中与逆麟串联,配合玄妙的手腕摆动,本在巩天放身后来不及抽回的鞭子,突然形成一个明显尖锐的折角,噬向巩天放毫无防备的颈子,完全违背鞭子的自然行动模式。 巩天放根本不理后方攻来的逆麟鞭,双拳合并,一股强大的旋劲以他为中心产生,狂飙四涌,整个人如暴风般向下扑杀应振羽。 夺命的鞭子到了巩天放后颈寸许近,便像遇上虚无的障碍,再难寸近,接着偏离原先的轨道,往上方弹卸而去,再也不能对巩天放造成威胁。 这正是藏武天甲的独门密技,“旋玄不死身”发挥的效果。 旋玄不死身是一项特殊的横练硬气功,“旋劲”是将真气由全身的窍穴排出体外,以旋转的力量,将敌人的攻势化卸弹开,作为防御的功用。 而藉着排出真气产生的反向奇气,将部份真气重复压缩在体内,凝聚成高密度的“玄劲”,使之运用在攻击上,便可无坚不摧。 应振羽面对敌人强大的拳势,不见一丝慌张,以左手代鞭还击,竟能像鞭子一样柔软坚韧、变幻无方,瞬时在与巩天放双拳间的有限距离,“甩”出十几道令人防不胜防的绝招,最后由下往上,切在巩天放的左右拳中。 能灭天毁地的双拳,亦在最强处破开一个缺口,应振羽顺着气机感应,移到巩天放的胸前。 胸口破绽能让决战处于极短距离,既能进行巩天放最擅长的肉搏战,且在这种距离下,只要稍有疏失,便是足以致命的重伤,没有转寰空间,对早已受伤的巩天放自是有利无弊。 只不过巩天放万万没想到应振羽有了空前突破,轻而易举的化解本应想先重创对手的全力一击。 那几招“鞭手”,若不是达至神乎其技的先天至境,就不能“物”与“我”合一,创出那足以铄今震古的精采绝学,显示应振羽在过去这段时间的武学修养,进步幅度之大是非同小可。 激战持续进行而进入胶着,拳风破空声时起,鞭子抽裂挡击则如雨点般密集,两人的奇功绝艺层出不穷,却都无法予敌致死一击。 旋玄不死身需雄厚的内力推动,依巩天放现在的受伤状况,并不能支撑太久,猛一咬牙,施出极耗真力的杀招“犄角旋网”,双拳凝聚玄劲,分别击向应振羽的左右阳太穴,两拳的反作用力在前胸中檀穴也弹出旋劲,紧紧卷着前行中的应振羽,让他无法闪躲。 本是防守的旋劲,竟然能利用于出击,巩天放也已达到“旋玄变易”的顶级境界,足以证明他的武学资质绝不在应振羽之下。 虽然应振羽有进步,但巩天放这几年中执行诛神计画,若不是身负惊人本领当靠山,也不能完成任务,虽然最后也因自己而失败。 眼看胜利垂手可得之际,巩天放感到头顶被阴寒侵入,反射性的急忙偏头移肩,险险避过逆麟鞭的螺旋刺击。 想不到应振羽竟能以旋制旋,利用鞭子的螺旋抵消巩天放的防御旋劲。 要知巩天放的旋劲,旋转的方向、快慢、角度,无时不随他的心意产生微妙的变化,除非应振羽能恰到好处的掌握这些变化,才能刚刚好抵消旋劲,这样等若旋玄不死身已被破了一半。 当然,要测知一个人的心是非常耗费精神的,应振羽能保持多久呢? 避过头顶要害,却避不过右肩受牵制,本是破石惊天的双拳犄角联合,因右拳的时间配合不上,让应振羽能即时挣脱旋转的气流,往左下方遁去。 右手鞭、左鞭手从前后夹攻,水银泻地般的连续杀势,避开了小孩,一波波的击在处于绝对下风的巩天放身上。 巩天放现在也只能凭着对旋玄不死身的信心,见招立即拆招,将失去防御功能的旋劲完全移到主动攻击,采取完全硬挡硬架的战略,虽然极耗内力,却是对付应振羽波状交击的最佳方法。 表面上虽是应振羽占上风,但应付巩天放每一接招都传来的反震之力,却足以让一般高手都经脉逆冲而残废,即使是应振羽也有种错觉,现在采取攻势的竟不是他,而是在防守的巩天放。 应振羽必须将大部分内力集中在“攻击时的防御”,攻击次数虽多,但却不够精粹,杀伤力都不够,反观自己只要中了巩天放任何一拳充满玄劲的招式,便是非死即伤的场面,若再不能改变这局势,应振羽的失败是可以预期的,不过那也要巩天放撑的到那时候。 而巩天放感到灯枯油尽的时候近了,内力损耗速度比他想像中的还要严重,先前食子拳的余劲此时慢慢咬蚀他的五脏六腑,令他痛苦难耐,应振羽也由于巩天放的虚弱,攻击越来越凌厉。 在一连串交击后,巩天放跨出左脚,带动身体转动,以左背面对应振羽,自己的右手被自己的身体挡住,这本是一个破绽,但却被那小孩所掩护住,应振羽只好抽鞭向上避过小孩,受制于自然的惯性规则,身体迫不得已微微后仰,形成瞬间的死角。 巩天放沉厚的右拳以大角度趁机从外下方朝应振羽的左颔击出,这拳由应振羽左眼的视界外使出,让他在极短暂的时间看不到拳势来向,高手相争,往往争的就是一瞬间。 应振羽此时竟犯下不该犯的错,以左臂为盾,去硬挡巩天放有洞穿天地之威的玄劲一击,难道他以为自己练有旋玄不死身吗? 若没有,就要承受错估的惩罚,玄劲打散应振羽的护体真气,也震断他的左臂骨,余劲更从他的手少坤经激冲向心脉。 虽然出击成功,但这种自杀举动,连一直冷静的巩天放也震惊了。 就在巩天放惊愕时,逆麟鞭如天上狂乱的蛟龙,肆无忌惮的从巩天放右腋后方钻出,贴胸而上环绕,右手被应振羽牺牲的左手牵制住的巩天放,根本无法阻止这天外飞来的一鞭。 应振羽也在同时朝右旋转身体,化解入侵心脉的玄劲。 逆麟鞭传出六次低沉的声响,鞭子也再次如先前般出现六个折角,鞭身闪电般分成七段,连续打在巩天放右前胸的“盆缺”、“户气”、“房库”、“翳屋”、“窗赝”、“中乳”、“根乳”,最后回到应振羽的手中。 七道刚猛无比却又尖锐难防的气劲,一层层的削减守御旋劲,势如破竹的痛击巩天放,激烈撼动的空间良久后才化为宁静。 巩天放吐了一口鲜血,踉跄的退到崖边,旋玄不死身终于被破了。 无视臂痛的应振羽道:“你已没有胜算,还是把孩子交出来吧,真相永远是出人意表之外,或许以后你会后悔的。” 巩天放的脸忽紫忽白交替了几次,才稳定了下来,毫无血色的脸庞,泛起了一抹苦笑,道:“想不到你的‘折龙鞭法’已练到‘断六龙’的境界,难怪皇帝会派你来杀我,但我就算死了,你也得不到这小孩。” 接着运劲震断绑着孩子的带子,小孩被一股无形气流托向崖外,巩天放自己则冲向应振羽,阻止他第一时间抢夺孩子。 应振羽暗叫不妙,巩天放在战斗后,伤势再度加重,应该没有杀伤力,但他生命中的最后力量,充满拼死的同归与尽必杀气势,势必加强其威力,若在这时分神,就会把先前赢的都输回去,既要应付这有着死亡威胁的一击,就不能抽身去救小孩了。 即使杀了巩天放,但得不到那无比重要的小孩,惊日皇帝依然会大怒,想到皇帝的可怕,竟不能冷静的面对眼前情势。 形势到此逆转了过来,两方都是输家,但应振羽将输的更惨,一切皆因从未想过,巩天放竟会将一直保护的小孩,置于死亡边缘,而他又确信巩天放绝无机会在这情形下,及时救回小孩。 巩天放不能,但是他能。 隐匿在暗处的人影,彷佛无实质的幽灵,静悄悄的从山崖边缘掠过,横越虚空,左手抓到小孩,就在空中“停顿”,维持面向崖外的这个动作,也不转身就直接返回崖顶,看不出有丝毫勉强的感觉。 而就在此人暗自窃喜立了大功时,原本应该去拦阻应振羽的巩天放,突然出现眼前,右掌轻触他的心口,发出微乎其微的闷声,只能毫无抵抗的随这轻柔一掌,重回飘渺虚无的崖外空间。 三人消失云际底时,应振羽看到那黑影充满疑惑不能瞑目的最后眼神。 而这疑惑也出现在应振羽眼中,那人的轻功可说天下无双,连他都不能察觉到其存在,巩天放凭什么会知道,才可以设下这死亡陷阱? 此时是元武七百六十八年,惊日皇帝统一北武林的前一年。 元武七百七十九年,北武林因惊日皇帝的铁血手段,保持十年的暂时平静,虽然北方原有的各大门派,都对皇帝的专制独裁不满,但惧于四神的力量,皆敢怒不敢言,继续苟且偷生。 “轮舞龙”应振羽仍是直属皇帝的四神之首,指挥着“惊日皇宫”的“十大煞神”,“虎计秀才”寇枢奇则负责统领北方各门派,同时离间他们的团结之心。 本来的“藏武天甲”巩天放和“影鸩”荆浮已双双坠落悬崖,替补的二神则尚未在武林露面,更让人感到周围随时遭到监视,不敢升起背叛之心。 四神的武功已臻至境,惊日皇帝更在十年前一战惊世,隐隐成为天下第一高手,整个武林的人,只能在恐惧下生存。 和北武林以“芥须弥山脉”相隔的南武林,本来一直处于百派争名,各方势力的割据,但自从北方皇帝的出现,一些弱小门派为了避免被侵略,纷纷依附拥有较强实力的组织,进而成立了“南武联”,一种“名义”上的团结,真正能发挥多大功效,只有天知道了。 南武联中以八大神兽为其主干,“狮咬会”、“瑞凤翔宫”、“万龙堂”、“点鹰派”、“鲸鹤双流”、“白马牧场”、“黑豹门”,这些已是南武林的精英群,但武林并不只是这样简单。 一直超然于物外的“净缘心斋”、“儒林”、“还真观”也不能再独善其身。 新崛起的“神气刀殿”也为武林埋下不可预知的变数。 总是生存在武林黑暗中的“魔门”,趁着混乱的时局,也渐渐揭开神秘的面纱,出现来兴风作浪,各种奇人异士也为着各自的目的,参与武林的这场风云际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