晦涩的基调,带着一丝散乱的嘈杂,由近及远的喧哗就像在耳边回荡,诅咒的谩骂声歇斯底里,疯狂不加掩饰。 空气中弥漫着如同冰渣般的冷酷和死寂,黑黑的通道里,似乎埋藏着伺机而动的野兽,静静地张着大口,等待着用自己的狞牙将来人撕碎。 角落里,阴暗的小花静静开放,白色的花瓣下,仿佛堆砌着无尽的死尸,这样美丽的花朵也只有腐烂的养分方能造就。 画面支离破碎,转瞬中,能够看到一个穿着玄色华服的男子唐突的出现在这样一个阴森的、没有阳光的地方,画面仿若静止了一般,所有的声音嗖的一下消失无踪。 男人五官泯灭在昏暗的火光下,能够看到的,只有那挺拔的身躯,华贵的绣着五抓金龙的锦衣,以及那高贵的气势。 “燕国杨穆大将军在哪里?带我过去。” 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,他的声音很低沉,有些冷冽,却又带着一种华丽的磁性。 在他开口的一霎那,静止的画面忽然如水波般荡漾了一下,一切都变得生动了起来。 依旧是那样糜烂的气息,昏暗的长廊,还有永无止尽的嘶吼和诅咒。 他的身前,有一个佝着身子的小个子男人,他穿着一件有些肮脏的暗蓝色布衣,一边低头哈腰一边在前面带路,此时听到男人的要求,神色中闪过一丝慌张,面露踌躇之色。 “王上,杨穆将军,他……。” 支吾着,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。 男人也不作声,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。 小个子身体一僵,不敢再说什么,转了个弯,走进了最里侧的一条通道。 这里的腐烂味愈加浓郁,还掺杂着一些血腥味,闻之欲呕,但是男人依旧面色平静,甚至嘴角还在那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流露出一丝嘲讽的浅笑。 “狗日的轩辕,去你娘的,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,否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。” “操你媳妇儿的,俺诅咒你们家生孩子没屁眼儿!操,爷爷杀人杀了一辈子,你一个毛还没长齐的敢把爷爷关这么个地方,最好别让老子出去,等爷爷操刀剁了你!” “嘘!不要吵,你们没看到这里有好浑身是血的人吗,他们都等着轩辕王呢。” “……” 还没走近,就是一阵谩骂和神经般的大笑,男人不动声色的往前走,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。 身前的小个子不敢回头,但是背部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,不一会儿,整个的都湿透了。 走进愈加阴暗的通道里,牢房里面囚犯们终于看到了忽然出现的高贵的男人,吵闹一瞬间静止,但是很快的,如同火山爆发般,各种更加不堪入耳的声音彼此交缠,还有那试图伸出的、鲜血淋漓的手臂,就像地狱恶鬼一样指向了他们。 小个子再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,回头看了男人一眼。 依旧是那么淡淡的样子,只是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。 很快,就在这片嘈杂中,他们停在了最里侧的一间牢房外。 那间房虽然同样没有阳光,但是明显要比其他的干净一些。 男人目光落在前面的小个子身上,也终于明了为什么在他指明要见大将军时他踌躇的原因。 不动声色的抬起头,男人看向了房间中那唯一的一张木板床。在那里,正坐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的中年壮汉。 他就那样仿若石雕一般背对着他们,垂着头一动不动,就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。 “打开。” “啊,是。” 开锁的叮咚声,开门的吱呀声,沉稳的脚步声,这一切都没发惊动那个端坐在那里的男人。 “杨穆将军,别来无恙啊。” “……” “怎么,连转过身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?” “……” “呵,看来,你也不是很在意你家主子啊……”优哉游哉的笑声带着一丝嘲弄。 坐在那里的中年人嗖的一下就转过身来,平凡的五官,眼神却如同刀锋般锐利。 男人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,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了:“我也不和你废话,来这里,只是想和你做个买卖。” “说。” “我要你的臣服。只要你臣服我,我放过他们。” 中年人闻言,定定的注视着满身贵气的他,即使四肢都被铁链拴着,也依旧能够看见那青筋暴起的动脉。 好一会儿,他再次转过了身,恢复了最初的姿态。 华服男子看他这样,停顿两秒,接着直接转身离开。 小个子满眼迷茫,扭头看了中年壮汉一眼,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。 回来的路上,依旧喧哗嘈杂,依旧一路的咒骂和腐朽的血腥气。 “杀了。” 好一会儿,男人忽然吐出了这么一个字。 “啊?” “我说杀了,你听不懂吗?不能为我所用,就杀了吧。” “那,他家主子。” “杀了。” “是。” “还有刚刚那多嘴的东西,也杀了。” 杀了,都杀了吧…… “——啊!” “呼呼……呼……”猛地从床上坐起,林九州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,额头上冷汗淋漓,双眼惶惑不安,充满了一种惊骇莫名的情绪。 好一会儿平静下来,赤脚走下床,然后猛地一把拉开了窗帘。 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,似乎那几个字就能离他远去。 杀了,都杀了吧…… 林九州眯着眼睛看向那高悬的太阳,轻轻抚上了左耳边那颗银色的耳钉。 自从三天前,也就是他二十六岁生日那天,晏老头给了他这个东西之后,他就连续六天都做这个奇怪的梦,梦里面全部都是那个冷酷又残忍、仿佛隔着雾霭一般,看不清面容的男人。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,这些梦境居然是串联在一起的,就像看电视连续剧一般,分毫不差。 按照常理,头一天做梦的话第二天应该差不多会忘记,但是他居然全部记得清清楚楚,每一个细节,甚至是感受,就好像,嗯,怎么说呢,就好像他就是那个男人一样! 对,就是这个感觉! 代入感特强! 这就叫他有些无法忍受了。 更加诡异的是当他想拔下那颗耳钉时,却怎么也拔不下来,就好像和自己的血肉连在一起一般。 林九州很无奈,也去找过晏老头,结果晏老头丢下一句:“我不会害你,即使我害你你父母也不会害你。” 然后开溜了。 之后仿佛从人间蒸发似的,再怎么也找不着他。 林九州不死心,跑去医院,医生说:“这枚耳钉你戴了多少年啊?居然和你的耳骨完全连成了一块,要想摘下来得动手术,但是我们不能保证它还是完好的。” 林九州很无语,明明才戴了几天,怎么可能连成一块,不过他也没有狡辩,因为医生的最后一句话已经打消了林九州的念头,毕竟这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。 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娃,十年来没爹疼没娘爱,好不容易得到他们的消息,却又是天人永隔。 他的父母都是考古学家,在他十六岁那年赴埃及参加一个考古研究,因为外公外婆都去世,他们又分别是家里独子,所以就把林九州寄放在邻居晏老头家里,开始几个月还有书信来往,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父母的电话和信件越来越少,终于半年之后,音讯全无。 小小少年哭过闹过,最后还是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。 接着直至考入南方的一所著名大学,他都没有再得到过半点有关于父母的消息。 后来参加工作,赚了钱,他也想去埃及寻找自己的父母,但是线索全无,就连父母原来的研究所也早已解散,漫漫人海,他终归是只剩下一个人。 之后一直留在了南方,偶尔回家看一看无儿无女的孤独老人,日子也就这样过了下去。 只是心里一直有个小小期望,期望着有一天,自己的父母会回来,回来告诉他,他们从来就没有舍弃过他。 虽然有过悲伤,愤怒,孤独,但是其实林九州从来不曾真正怨恨过父母。他相信他们不是不要他,即使是,他也给了自己生命不是吗。 林九州其实是一个老好人呢。 这一点,不管是他的同学,朋友,还是同事,都是一致赞同的。 怀着淡淡的期望,过着简单的生活,也未尝不好。 可是天总不随人愿,在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之后,命运再次无情的打击了他。 二十六岁生日那天,拧着买好的蔬菜回到家,看到了坐在自家门口的晏老头,以及那一双有些悲伤的眼睛…… 抚摸着床头柜的全家福,林九州的眼睛渐渐有些湿了。 等到从自己的心事中回过神时,视线偏移,才发现过了差不多半小时。 猛地跳起来,他甩甩脑袋,郑重其事的把手里的相框放好,接着慌慌张张的冲向了洗漱间。 从来没迟到,可不能毁在这最后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