檀荷读的书不多,每常听姑娘们吟诗作对,此时脑中便蓦的浮现出一句话来—— “譬如芝兰玉树,欲使其生于庭阶耳。” 还是秦母见多识广,虽讶异于这位萧先生竟如此年轻,口中已笑道: “还不快给萧先生看座上茶。” 萧璟让了一让,方才在下首的楠木圈椅里坐下,丫头捧了新沏好的茶上来,他执着粉彩石青官窑盖碗饮了,一开口,声沉如玉,便与其人一般温润清朗: “好茶,银山雪芽,果然堪得‘绝品’二字。” 秦母不免又高看他几眼,原本对这位程家的西席颇不以为然,却是越与他交谈,心中越发纳罕。 原来其时风气,读书人多以科举为要,愿意做西席的不是落第举子就是年老儒生,且家中无甚产业,方才需要依附高门大户。 可这萧璟年纪轻轻,谈吐进退皆是得宜有度,秦家这般泼天的富贵他看在眼里,倒像是等闲视之,淡然非常。 想到程海在信中亦对萧璟颇多赞誉,还道他与自己君子相交,公事上也得他助益,秦母原本对玉姝这般年纪了依旧要与青年男子日日相对有些微词,此时口中却道: “日后,我那外孙女儿的课业可就要多多仰仗先生了。” 萧璟淡淡一笑:“老夫人太客气了,程小姐天资聪颖,在下不过从旁点拨一二,何来‘仰仗’二字?反倒是在下一个乡野闲人,得蒙老夫人和程公如此青眼,受之有愧。” 闻言,秦母心内愈发欢喜了几分,又问:“先生的房舍可曾安置了?咱们家别的不多,空屋子尽有的,先生既是要教导我那外孙女儿读书,就住在外院,也便宜些。” 萧璟道:“在下本是京城人士,在都中亦有房舍,多谢老夫人费心。” 秦母却是连番挽留,又要给他送几个平日使唤的下人,直到萧璟再三婉拒,方才作罢。 一时又说了些闲话,萧璟方才辞出去了。秦母坐在紫檀木雕福禄双星缠枝长榻上,只是久久不语。 她不说话,屋中诸人自是一声也不敢出,好半晌,檀荷方小心翼翼开口:“老太太可是乏了?若乏了,先歪一会子罢。” 秦母似是如梦初醒,摆了摆手:“不碍的……这萧先生,总觉得有些面善……” ——后半句话却是声音极低,也只有檀荷听到罢了。 到得次日,秦母早已吩咐将内书房收拾出来给玉姝用,旁边一条夹道直通二门,方便萧璟进出而不至使其冲撞了内院的女眷。 玉姝搭了身边大丫鬟凌波的手,又有四五个小丫头婆子拥着,款款而至。 书房内,桌椅屏风俱已陈设,她在屏风后坐下,萧璟授课的桌案则在另一边。 如此一来,便不至使先生窥见小姐的容貌,亦可授业传道。 她一使眼色,凌波便笑道:“妈妈们都辛苦了,姑娘读书时不喜太多人搅扰,此处有我伺候便是,妈妈们去廊下吃茶罢。” 说罢抓起一把钱放进了为首的婆子手中,婆子们自是喜得眉开眼笑,连声答应着去了。 凌波又将下剩的两个小丫头打发走,方回至玉姝身边,侍立在后。 那书房墙角摆着西洋式的珐琅座钟,钟摆咯当咯当的响个不住,忽听当的一声,主仆二人俱是心中一跳,时针指到辰中,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掀起珠帘,男人的声音淡淡的,带着笑意,却又仿佛教人无法抗拒: “姑娘已经来了?” “也好,那就请姑娘宽衣罢。”